对于波士顿动力公司(Boston Dynamics Inc.)开发的四足机器人Spot，也许最广为人知的是跟随《Uptown Funk》等歌曲跳舞的火爆视频。但是除了这些滑稽搞笑的噱头，Spot具备爬楼梯和开门的能力，预示着它可能成为颇具争议性的一款警用工具。

自从投入商业使用五年以来，这款重75磅（约34公斤）、体型类似德国牧羊犬的机器人越来越多地被地方执法部门用于处理武装对峙、人质救援和危险品事故等情况——在这些情况下，如果派出人类或真正的狗可能会危及生命。

根据波士顿动力公司向彭博新闻社披露的未公开数据显示，目前美国和加拿大已有超过60支排爆小组和特警队在使用Spot机器人。

这类技术的应用引发了关于伦理、监管以及军用级工具在民用场景部署的风险等问题。为了提升行动能力，国防和公共安全部门越来越多地采用前沿技术。根据 PitchBook的数据，即便更广泛的风险投资市场整体遇冷，2025年国防科技资金已超过280亿美元，同比激增200%。

机器人尤其在执法机构中找到了用武之地。据合同记录显示，美国移民和海关执法局(ICE)近期斥资约7.8万美元，购买了加拿大制造商Icor Technology Inc.的一款机器人，该机器人不仅能执行与Spot类似的任务，还能投放烟雾弹。

Spot在执法团队中的角色各不相同。2022年，在佛罗里达州圣彼得堡，一名撞车男子试图绑架自己的儿子，Spot被派去接近对方，观察情况并确认他是否持有武器。去年在马萨诸塞州，Spot在两起不同的事件中发挥了作用：协助评估北安多弗一所中学的化学废料事故现场，在海恩尼斯一名嫌疑人持刀挟持母亲并向警察开枪的事件中进行干预。Spot被部署用于围堵嫌疑人，警方最终使用催泪瓦斯将其逮捕。

“它完成了任务，”马萨诸塞州警察局防爆小组成员、负责在此次人质救援行动中操作Spot的警员约翰·拉戈萨(John Ragosa)表示，“嫌疑人当时惊呆了，心想‘这是什么狗？’”

这款机器人起价约10万美元，在多数情况下可以自主运行——进行维护检查、检测气体泄漏、排查故障设备——但仍依赖像拉戈萨这样的操作员来做决策。操作员通过一个类似于视频游戏控制器的平板电脑来引导机器人，同时监控其搭载摄像头系统传回的实时视频画面。内置的其他传感器负责导航和地图构建。在高风险情况下，警员还可以在附近更大的屏幕上查看实时画面。

Spot的技术还在不断进化。该公司最近新增了一种模式，帮助Spot在湿滑地区导航。同时他们也在努力帮助Spot更好地在现实世界中操控物体。

在紧急情况下使用机器人并非新鲜事。得克萨斯农工大学计算机科学与工程系名誉退休教授罗宾·墨菲(Robin Murphy)指出，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警察排爆小组就一直依赖地面机器人，但是机器人的部署到了21世纪初才变得更为普遍。她说，Spot的独特之处在于其四足设计，使其比传统的履带式或轮式机器人具有更大的灵活性和操控能力。

波士顿动力公司表示，目前全球约有2000台Spot机器人投入使用，部署机构包括荷兰国防部和意大利国家警察等组织。该公司负责政策与政府关系的副总裁布伦丹·舒尔曼(Brendan Schulman)指出，虽然公司的大多数客户仍是工业客户，包括制造商和公用事业供应商，但过去两年来自执法部门的兴趣大幅增加。

拉戈萨说，马萨诸塞州警察局目前拥有两台Spot机器人——一台于2020年购入，另一台于2022年购入，每台价格约25万美元（包含附加设备），资金主要来自州政府拨款。他表示，希望该警察局能尽快添置第三台机器人。波士顿动力公司称，其他一些大城市也有自己的机器人编队：休斯敦有三台Spot，而拉斯维加斯有一台。

墨菲指出，并非所有部门都具有配备先进机器人的条件，问题在于腿式机器人的高昂成本和复杂性是否值得它们所提供的额外机动性。

成本并非唯一顾虑。一些公民自由团体和技术专家警告称，在执法中使用半自主机器人，可能使军事化的警务方式成为常态。2021年，纽约警察局因公众强烈反对而暂停了有限使用Spot机器人的项目，批评人士质疑在城市预算紧张情况下的高昂开支，也质疑机器人在监控方面发挥的更广泛作用。据波士顿动力公司透露，纽约警方随后恢复了该项目，并购置了两台机器人。

一些规模较大的警察部门还部署了军用级别的机器人，比如iRobot公司开发的PackBot机器人。这些便携式机器可以远程操控，通过执行器来操作武器或者检查可疑包裹，在人质事件中通过机载音频系统与嫌疑人进行交流。此类机器人长期应用于灾难救援，包括在911袭击事件后的世贸中心现场协助在废墟中进行搜寻。

波士顿动力公司也表示，该公司要求公共安全客户在产品发货前明确说明Spot机器人的具体用途。

电子前沿基金会(EFF)高级调查研究员贝丽尔·利普顿(Beryl Lipton)指出，在这些工具掌握在执法部门手中时，企业在限制工具用途方面所能做的事情有限。

“在几乎所有这些技术领域，你都不能指望特定公司的善意，”她说，“枪支是谁制造的并不重要——一般来说，都有关于枪支如何使用的规则。”

从监控角度出发，利普顿表示，电子前沿基金会主张应该由各州（理想情况下是联邦层面）法律提供基本指导，说明哪些行为是合适的。虽然她也承认，不会“屏息以待”具体应用的监管出台，但她强调需要公开披露信息，让地方市议会和民选监督机构参与进来。

她还对机器狗的使用表示担忧，认为这帮助执法部门将可用于警务的技术积累包装成一种友好的形象。

“关于所谓的机器狗，有些方面让我们感到不放心，其中一点是这种现象的常态化，还有把它称为狗的亲昵表述，”她说，“这让公众觉得很正常，但它实际上不是狗。这只是另一种警用技术。”

用于操控Spot的平板电脑。图片来源：Boston Dynamics Inc.

华盛顿大学法学院专门研究机器人法律的教授瑞安·卡洛(Ryan Calo)表示，这项技术可能会加深公众对执法部门的怀疑，并称明确的指导方针对于安全部署至关重要。

“人们对机器人感到不安并非只是心理特点，”他解释道，“这种不安是有原因的。在警务工作中过度使用机器人，将进一步使警察在公众眼中失去人性，破坏多年来对警务工作至关重要的社区联系。”

马萨诸塞州警察局的拉戈萨表示，他所在的警队也在某些任务中使用无人机和其他机器人。不过在他看来，Spot的优势在于它能进入其他多数无人机无法到达的区域，而且工作效率比其他机器人更高。他补充道，Spot的电池续航能力更强——根据他的经验，Spot可以工作约一个半小时，而无人机仅能维持20至30分钟。

卡洛指出，这款机器人通常在室内表现更好，还能被训练执行无需远程操控的自主任务。“很少有无人机能可靠地做到这一点。”他说。

尽管如此，卡洛认为只要使用透明，而且在明确边界内使用，机器人技术仍能发挥重要作用。

“我认为不是每位警员都需要一个机器人搭档，”他说，“但在事先以书面形式明确规定的特定情境下，使用机器人是可行的。没有人希望警察在紧急情况下冒着生命危险或无法掌握现场局势——但我们也绝不想生活在一个机器人警察统治的国度。”编辑/陈佳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