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团结报)
转自:团结报
□ 祁泽宇
翻看资深文学编辑傅小平的新作《夜莺复调》让我想起数年前的文艺纪录片《诗意的年代》,十余位作家在片中畅谈“何为诗意”,构造出一个纯粹的艺术世界。随着文学生态与审美趣味的变化,纯粹的诗意消失在各类讨论中,但从文学本质而言“诗无达诂”,众语喧哗是文学之常态,带有思想性的对话依然令人着迷。《夜莺复调》就是一部启示多于共识,发散多于聚焦的对话集,百余位思想者置身文学现场,于开放中阐释当代文学内外的动向和规律。对于这一问题,无数的理论著作试图给出答案,但无论阐述多么精深,个体的视角必然挂一漏万,因此在今天这个异常庞杂的文学现场,多元是一种必然,我们也需要众多不同的声音。
文学对话是一种艺术的再创造,更是一次思想大碰撞,这决定了《夜莺复调》带有审美复调或思想交锋的色彩,对话者既保持自己的观点,又通过他人丰富自己。萧伯纳说,“倘若你有一个苹果,我也有一个苹果,而我们彼此交换这些苹果,那么,你和我仍然是各有一个苹果,但是,倘若你有一种思想,我也有一种思想,而我们彼此交流这些思想,那么,我们每个人将各有两种思想。”此语道破了《夜莺复调》的玄机。傅小平所邀的对话者包括学者、作家、批评家,使这部对话集囊括创作经验、文艺理论与批评话语等不同方面的洞见,也可以看出明显的观点对抗、立场分野,他们或依托理论形态,或开展文本解读,或在破而后立中深入思考,交响式的对话呈现出文学内外的复杂性,它们兼具历史的纵深感与逻辑关联;既有精确概括,又关乎宏旨。
《夜莺复调》最显著的特点是不同视角的错综复杂、众说纷纭,诸如城市与乡村、历史与现实、消费与严肃、主流与民间、民族与世界、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这其中既有老生常谈的文艺问题,也有时下热点话题,当然无论何种情形,或新或旧,都展现出机遇与挑战并存,亮点与问题俱在的二元性,使对话集与困惑、探索的时代主潮相衔接。而普适意义的理论话题让对话者在论说时大量涉及哲学、历史、政治、文化等学科领域,华丽的理论辞藻背后也不乏实证研究的支撑,对话者借助更为开阔的精神质地与价值取向,再塑今日中国文学之貌。正如傅小平所言,“互动与融合将成为主流,我们的文学也将以更为综合、立体的方式来观察中国、理解世界”。
如果说《夜莺复调》存在一个具有共名性质的交集,那一定是充当着串联者、总结者的傅小平,他围绕文学史、文学事件、文学现象、文学思潮、作家作品,信手拈来的判断与发问,对经典进行重构、添补,并让审美感兴与理性判断融合起来。傅小平纵横文海之中自然具备这样归纳的功力。在《夜莺复调》,傅小平跳出访谈者的身份而“立主脑”,鞭辟入里地议论、总结,并能像“剜烂苹果”一般指出问题病灶,在更高的层次去启发、挑战和引领对话者。
从《夜莺复调》中几篇综述性质的文章可以看出,傅小平在充分汲取旁人观点的同时又有深刻的笔意和己见,并逐渐形成了属于自己的对话体系:其一是透过不同角度引发文学思考;其二是在同一角度中也会催生不同认识。显然前者是丰厚才学之成就,而后者则是潜心妙悟所致。
多年的积淀让傅小平的文学对话在业界享有赞誉,《夜莺复调》一书绝非个人成果的简单集结,它以对话的形式疏通了21世纪以来蔚为大观的文学脉络。即便对话者所讲述的是个人文学经验,而其真正意图却在于触及更广阔的理论图景与社会形态,从个人到宏大、从局部看总体,此时洞若观火的文学可能只是触发话题的“出发点”,为精神命题提供一个日常性、当代性的见证。例如谈论神话时,对话者少了比较神话学、人类学那般的学理性,更多了人性、诗性与当代性的考量,他们所提供的论点论据往往具备极强的时代阐释力与人文关照度。对话者的言谈内容可能是一种自由表述,却在不经意中绘制出有声有色的人文思维画卷。从某种意义上讲,傅小平充当着时代书记员的角色,不断发出“走在时间前面的声音”,把文学史从“看”转为“听”,不仅为文学作出解读,更重要的是为时代写下注脚。
虽然《夜莺复调》收纳的对话跨时十余年,但其所具备的文学立场、视角、价值尺度,足以关照当下的文学文化,而围绕文学的内涵与外延、实质与表达,暗藏着一个永恒的主题,即关于“文学性”的讨论,傅小平有意无意地引导谈话者蹑足其间,似乎在每一次谈话都能赋予话题新意。在“大文学”视野的引导下,各类命题纷至沓来,当文学话题由“文学性”的讨论衍生出丰富的指涉时,甚至在全球化的时代语境中得到深化。
在对话中,论说者关照、把握世界的维度无不包含理论的深刻与感性的直观,传达出现代人的生存境况与精神镜像。这也决定了《夜莺复调》之立论高度,在思想与艺术的标准中去伪求真、惩恶扬善、趋美避丑。对话者直指当代文学所面临的问题,直面文学的纯粹,捕捉个人化的瞬间思考,发表一针见血、一语中的批评。对话者突破了个人之好与短浅感官,站在更长久的文学长河,把眼光投向历史深处,思想在发散中引申触类,细密论说。
文学家们以作品或现象的感性接受为起点,指向对世界之价值和意义的理性阐释和评价,这无疑回归了中国古代那种文学内外研究批评圆融交汇的状态。而其开放的对话精神则告诉我们,一个人的意识、思想、见地是不能自足的,必须依赖和通过与他人的交流、呼应、互动和阐发才能自洽,学术研究是如此,文学创作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