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蓝，沈阳市杨城寨生态旅游区，鸡鸣声声。阳光透过智能连栋温室大棚，洒在父女脸上。阳光灿烂，笑容灿烂。

曾经，他们都离开家乡，去远方追寻自我的价值坐标。现今，他们把梦想种进家乡的沃土，将“乡愁”化为“乡恋”，重新定义着“耕耘”与“收获”。

50岁的王军，在这占地万亩的3A级景区里，时不时会想起15年前的决然，“干农业就是得沉下心来，乡村振兴就是久久为功。”渐渐地，对于他，返乡创业超越了经济层面的考量，融贯为一种精神归属。

26岁的王紫慧，四年前留学归来便接棒做起“新农人”，一步步地尝试用新思维、新技术拓宽着乡村旅游的场景与产业边界，摸索着创新“农文旅+百业”融合发展的新业态，“家乡于我，从来不是退路，而是梦想开始的地方。”

趁着旅游淡季，王紫慧正在组建新的团队，准备借助直播、短视频等新媒体手段，在“杨城寨”品牌塑造与传播上下功夫。她已经想好了一些要拍摄的内容，就是真实记录父女俩在工作中“斗嘴”。这也正好反映了两代“新农人”在经营管理理念与产业创新规划上的世代碰撞。而同时，还可以借此管窥1986年四川开出第一家“农家乐”后，乡村旅游40年之业态变化与发展路径。

沈阳第一个草莓采摘园

快到杨城寨生态旅游区时，公路两旁延伸开去都是一个个的大棚，依托旅游区一年二三十万的客流，这些供游人采摘的大棚已经成为当地农户增收致富的主要经济来源。

王军穿着一身灰黑色的棉工装，看上去就像是旅游区一名普通的员工。他说，自己每天就是在旅游区里转悠，看到哪里有问题就亲自上手整改，“我最喜欢的还是卖门票和做导游。”他愿意与游人接触，因为能够得到真实的反馈，可以让旅游区的服务更上层楼。

曾经，离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生活是许多农村孩子的梦想。16岁时，初中毕业上了技校的王军离开了家乡，一走就是十几年。

2008年，事业已有小成的王军参加了一个北大MBA班。一位老师讲设施农业，举例说，“成都一家采摘园，市场上草莓卖5元，但是采摘园里就能核价到35元。”

王军当时还没有意识到乡村旅游打破了传统农业的单一价值链条，只是记住了让城里人来采摘，土地也可以有“高附加值”，记住了老师的话，“搞农业是一个漫长的活，你没有点儿情怀，你不爱家乡，你不爱农业，你就做不了这件事。”

王军是雷厉风行的性子，立刻去成都、秦皇岛等地考察，当年他就返乡创业，盖了11个大棚，专种草莓。

经过两年的试错，2011年，王军的采摘园迎来开门红，这也是沈阳最早的采摘园。农户们看到他挣钱后也跟着心动了。王军随即无偿地将技术教给了乡亲们，“我的11个大棚，一半是赊给农户的。”

趁热打铁，2012年，王军成立紫晨种植专业合作社，打造杨城寨的采摘品牌，带领家乡农户走上共同富裕之路。近200户农户主动加入了合作社，“人均收入由5000元提高到5万元。村民足不出村，一样劳动致富。”他也被评为全国乡村旅游致富带头人。

“农业+旅游”打造3A级景区

1986年，中国第一家“农家乐”在成都农科村开业。城里人到乡村干农家活、吃农家饭、住农家院、看农家景的“农家乐”模式，是我国乡村旅游最初始也是最广泛的一种形式。

随着合作社采摘游的火爆，王军在2012年就开了一个占地50亩的“山水紫晨”农家院，能容纳500人就餐、200人住宿。第二年，他又成立了杨城寨旅游开发公司，旅游区包括九龙山在内占地达万亩，经营上了规模后，一年接待游客二三十万人。

延伸家乡农产品的产业链，开发特色食品、伴手礼等深加工产品，王军通过自己的创业实践证明乡村经济发展必须走“一二三产融合”的路子。像他一样的“新农人”主动打破产业边界，将乡村的生态资源、文化资源等转化为发展资本。这种价值转化不是简单的“变现”，而是通过系统性创新让乡村焕发活力，引领农户共同富裕。

2015年，杨城寨生态旅游区被评定为国家3A级景区，是沈阳首家冠以“生态”字样的景区。2019年，被评定为沈阳市农业产业化重点龙头企业，王军也被评为全国乡村文化和旅游能人。

“山水紫晨”是王军从女儿和儿子的名字里各取一字命名的。2020年，王紫慧留学归来，父亲虽然不想女儿吃苦，但王紫慧还是选择了以青春和执着将根系扎进家乡更深处的土壤，“这里不再是我回不去的故乡，而是不愿离开的家园。”

王紫慧学的专业是工商管理，更重视效率、成本和规则，这与王军的经营方式有时会发生碰撞。父亲不会在意输给女儿，他要做的就是“扶上马，送一程”。

当王紫慧在“农业+旅游”的基础上，用两年时间打造的“农业+研学”项目大获成功后，26岁的她接棒，成为杨城寨生态旅游区负责人。

让农耕文化记忆“触手可及”

占地5000平方米的智能连栋温室大棚是研学中心，棚里有规划整齐的土地，栽培的各种小苗。

城里的孩子对“粒粒皆辛苦”只有课本上的概念。乡村研学让他们亲手触摸土地，观察作物生长，体验“汗滴禾下土”，是对大自然最直接的感知教育。文化和旅游部《研学旅游发展报告》指出，研学游已从“补充性活动”转变为“刚需性消费”。

“让耕作成为体验，让收获成为记忆。”王紫慧介绍说，融合传统农业、现代农业内容，将课本知识变成田间实践，每年能吸引全市十万学生来研学。

在研学中心里居然还有一个厨房区。“这里是让孩子们亲自动手给父母做饭的地方。”王紫慧说，“有的家长是第一次吃到孩子做的饭。”

乡村研学也可以是亲子研学，让全家一起耕作、一起采摘、一起做饭，在劳动和自然中加深和睦关系。

研学中心里还有一个300平方米的农耕文化馆，里面都是各种农村生活、劳作的老物件，农耕记忆“触手可及”。

摆脱乡村旅游同质化就要挖掘在地文化基因的独特性。王紫慧瞄准“农业+文化”的农文旅融合新业态，准备继续完善扩大文化馆，深耕家乡的文化价值。

春节，她准备举办“山居手作季”，实现“知识型+参与式”的深度乡村旅游体验，让农耕文化活化与传承并存。

已完成沈阳首批甲级民宿申请

乡村旅游不仅是城乡要素流动的纽带，更是乡村价值重构的载体。王紫慧认为，农业不再是孤立的产业，而是要深度融合多个产业，这种融合创造了更多创业可能和就业机会。

“山水紫晨”农家院曾经的怀旧式大通铺正在升级改造成精品小院。“近期已完成沈阳首批甲级民宿申请。”王紫慧介绍说，“乡村旅游已告别粗放观光的初级阶段，我们要走的是特色化、精品化、规范化的高质量发展之路。”

文化和旅游部数据显示，乡村旅居游客平均停留时间从2019年的1.2天延长至2024年的3.5天，反映出市场需求从“观光打卡”向“深度体验游”转变。乡村不再是“只能看看”，而成了“能留下来小住”的选择。

王紫慧透露，九龙山已经勘探出了优质温泉，将以此为增长极，打造“农业+微度假”“农业+康养”等农文旅融合新业态。争取将旅游区升级为国家4A级景区。

“生态得到保护、文化可以传承、村民能有收益、游客深度体验”是王紫慧认定的乡村旅游可持续发展路径。

新农人们返乡进行农文旅创业，不只是简单地带回资源，是对乡土文化的唤醒，是对产业链的垂直延伸与生态重构，是对美好家园的和谐共创。

当乡村不再是城市的背景墙，而是可以提供自然、文化等资源的价值高地时，离乡的人愿意回来，外面的人心向往之。

乡村振兴，就是要将离人思乡的愁绪转变为对脚下大地的钟情。就如王紫慧所言：“归乡，绝不是退而求其次的无奈选择。”

本报记者 李振村 孙泽锋 于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