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陈绪厚

“10户中国家庭，7户用公牛”，是电工企业公牛集团长期使用的宣传语。此前，广东中山市家的电器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家的公司”）多个销售人员在社交平台发布视频，称该宣传语是“大字吹牛、小字免责”，存在误导性宣传，引起外界关注。

据澎湃新闻采访了解，11月20日，公牛集团向家的公司发了《律师函》，认为家的公司上述行为损害了公牛集团商业信誉和商品声誉，已构成商业诋毁。

11月24日，家的公司对此回函称，“10户中国家庭，7户用公牛”的广告语在跨品类场景中广泛使用时，未明确限定数据适用范围与统计数据，易导致消费者对公牛集团多品类产品的市场占有率产生误解。家的公司相关表述基于对广告宣传合规性的合理质疑，属于正常的市场观察范畴。

12月16日，澎湃新闻从家的公司证实，目前，公牛集团已起诉家的公司，索赔金额达420万元。而公牛集团回复媒体时称，在广告宣传、市场竞争等所有经营活动中，公司严格恪守国家法律法规及行业规范。与中山家的相关法律纠纷，公司已就其侵权行为向法院提起诉讼。

受质疑的广告语

位于浙江宁波的公牛集团，是民用电工领域的知名企业，插座市场占有率高，是该领域的龙头企业。据公牛集团官网介绍，目前，该公司已形成电连接、智能电工照明、新能源三大业务。

近年来，公牛集团在宣传广告、产品包装上广泛使用“10户中国家庭，7户用公牛”的宣传语。目前，在公牛集团官网、旗舰店产品介绍页面都有使用这句宣传语。值得注意的是，公牛集团在使用这句宣传语时，有时下方会用小字注明：“正在使用或曾经使用过公牛产品（电连接、墙壁开关插座、LED照明、数码配件等）的家庭”，有时也未用小字注明。

对于这句宣传语，公牛集团在官网上对此也有说明，“数据来源：尚普咨询集团；覆盖全国(不包含港澳台)家用全渠道市场；基于行业专家调研、消费者调研与渗透率数据，得出：正在使用或曾经使用过公牛产品(电连接、墙壁开关插座、LED 照明、数码配件等)的家庭超过中国家庭总量的70%。统计时间：2021年1月1日至2024年12月31日；本声明于2025年8月完成调研。”

2023年，湖北省钟祥市市场监督管理局作出的一份行政处罚书显示，公牛集团旗下宁波公牛电工销售有限公司销售的“公牛”牌系列插座商品上标注“10户中国家庭，7户用公牛，摔不烂，新国标安全大升级”，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八条“经营者不得对其商品的性能、功能、质量、销售状况、用户评价、曾获荣誉等作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商业宣传，欺骗、误导消费者”的规定，并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第二十条规定，钟祥市市场监督管理局责令当事人停止违法行为，并作出罚款10万元的行政处罚。该处罚被曝光后，引起外界广泛关注。

之后，公牛集团对外回应称，该行政处罚因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而不成立，因此监管部门决定予以撤销。此外，公牛集团还解释称，“10户中国家庭，7户用公牛”的宣传语是基于专业第三方市场调研机构的调研而得出的真实数据，也与公司产品的销售状况事实相符。

同行发质疑视频遭起诉索赔

自今年8月起，家的公司多位销售人员在社交平台发布视频，对“10户中国家庭，7户用公牛”的宣传语质疑误导，认为该宣传语属于“大字吹牛，小字免责”的“误导性宣传”。

公开资料显示，家的公司主营照明灯、电器开关、插座等产品生产销售，属于电气机械和器材制造业中型企业。澎湃新闻注意到，部分网友认为，公牛集团的上述广告语确实存在一定的误导性。也有部分网友认为，家的公司的行为有蹭流量、炒作的嫌疑。

11月20日，公牛集团向家的公司发《律师函》，称家的公司销售人员发布视频行为是职务行为，相关视频内容片面地将公牛集团与家的公司产品进行非对称性对比，贬低公牛集团的产品，并声称公牛集团使用的"10户中国家庭7户用公牛"是"大字吹牛，小字免责"的"误导性宣传”，使消费者误理解为7成市场占有率。截至目前，前述人员的相关视频内容已经造成大面积传播，视频总数量将近300条，转发量和评论量均已经达到上万条。

公牛集团认为，家的公司的上述行为损害了公牛集团的商业信誉和商品声誉，导致其社会评价降低，其行为已经构成商业诋毁。公牛集团要求，家的公司立即删除相关视频，并发布道歉声明，协商赔偿公牛集团的损失及合理维权支出。

11月24日，家的公司向公牛集团回函称，公牛集团"10户中国家庭7户用公牛"的广告用语，在跨品类场景中广泛使用时，未明确限定数据适用范围与统计依据，易导致消费者对贵司多品类产品的市场占有率产生误解，不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广告法》中关于广告内容应当真实，准确，不得含有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内容的规定。家的公司相关表述系基于对广告宣传合规性的合理质疑，属于正常的市场观察范畴。此外，相关账号发布的产品对比内容，均严格遵循"同品类，同规格，同场景"的客观比对原则，所呈现的产品差异均基于实际测试数据，产品参数及用户真实使用体验，目的是为消费者提供全面的产品信息参考，推动行业产品品质与技术的迭代升级。

家的公司还称，同意通过司法途径妥善解决本次争议，并希望借助此次争议的解决，推动行业内广告宣传合规化。

据羊城晚报报道，针对该事件，公牛集团回复称，公司将合法合规作为企业经营的核心准则与底线，在广告宣传、市场竞争等所有经营活动中，严格恪守国家法律法规及行业规范，自觉维护公平有序的市场环境。与中山家的相关法律纠纷，公司已就其侵权行为向法院提起诉讼，目前该案件正处于法院审理阶段，暂无更多信息可以透露。

12月16日，家的公司工作人员向澎湃新闻表示，目前，公牛集团已起诉家的公司，索赔420万元，家的公司会应诉。

如何规范“大字吸睛、小字免责”式宣传

陕西恒达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赵良善律师认为，普通消费者购物时多凭一般注意力判断，醒目的“10户中国家庭，7户用公牛”的宣传语，易让消费者理解为公牛在开关、插座等核心电工品类中占据70%的市场份额。但事实上，宣传语小字限定的统计范围是多品类产品的“正在使用或曾经使用过”的累积用户，和消费者的直观认知存在巨大落差。而且，部分宣传语、招牌等还直接省略了小字备注，进一步放大了误导性。

赵良善认为，广告法明确规定广告内容需真实、准确、清晰，不得欺骗、误导消费者。司法实践中常以普通消费者的一般注意力作为判断广告是否误导的标准，商家刻意用极小字体弱化关键限定信息，违背了广告信息清晰易懂的要求。

针对“大字吸睛、小字免责”的宣传广告，12月5日，新华社刊发评论认为，某些商家认为，广告宣传浮夸一下无伤大雅。但事实上，“大字吸睛、小字免责”的设计，完全是一种“文字陷阱”，贻害无穷。“大字吸睛、小字免责”的套路少一点，过硬品质和贴心服务多一些，是广大消费者的普遍心声。

该评论强调，“免责小字”绝非商家的“护身符”。广告法、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等都明确规定，广告应该真实、清晰，不得引人误解。司法实践中，法院多以普通消费者的“一般注意力”作为标准进行判断。那些刻意隐藏、与醒目宣传实质矛盾的“小字”，非但不能让商家免责，反而可能成为构成虚假宣传或欺诈的实锤证据。

据国家市场监管总局网站12月12日消息，近日，市场监管总局在充分调研的基础上，研究起草了《广告引证内容执法指南（征求意见稿）》，对“广告引证内容”“引证广告”的概念、广告引证内容应当遵守的一般性原则和合规要求进行细化；对群众反映集中的“销量第一、市场占有率第一”等广告宣传用语是否属于违法使用绝对化用语作出回应；对引证广告中广告经营者的认定和法律责任进行明确。为更好听取社会各方面意见，市场监管总局公开征求意见，为期一个月。

本 期 编 辑 邹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