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郭思琦 孙绮曼

图/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蔡嘉鸿 黄城栋

海南自由贸易港正式封关运作，标志着中国高水平对外开放迎来新里程碑。站在这一历史节点，粤港澳大湾区与海南自贸港如何深化协作、形成合力？12月19日，羊城晚报记者跨地域连线了来自北京、海南、马来西亚的3位顶尖专家，共同解读封关运作背后的战略深意与“港”“湾”协同发展的实践路径。

迟福林：服务贸易将成为“港”“湾”合作的突破点

著名经济学家、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院长、海南自由贸易港研究院院长迟福林，是中国改革开放历程的亲历者、见证者与参与者，对改革开放事业怀有深厚情感。谈及12月18日海南自贸港正式启动封关运作这一历史性时刻，他感慨万千：“这一天对我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回溯历史，1978年12月18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启改革开放大幕。时隔47年，同样在12月18日，海南自贸港宣告封关运作。海南是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关键节点、西部陆海新通道的重要组成部分，与粤港澳大湾区隔海相望。集多重国家战略于一身，为何海南肩负如此重任？

迟福林表示，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全球格局发生深刻变化，中国在国际上的地位与作用显著提升。在此背景下，以东盟为主体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成为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突出亮点。因此，海南自由贸易港的战略地位与作用更加凸显，正成为百年变局下中国自主推进高水平开放、深化对外开放的重要前沿阵地。无论从何种战略视角审视，其核心始终指向更高水平的对外开放。

“在区域经济一体化趋势加深的背景下，海南自贸港承担的责任更重了。”他举例说，面向东盟，海南自贸港要成为中国与东盟经贸合作的战略枢纽，应积极推动与东盟的海上合作，尤其是共建蓝色经济，要成为连接中国大市场和RCEP大市场的战略枢纽等。这些任务归结到一点，就是要赋予海南明确的使命——在其他地方尚不能推开的举措，海南可以先行先试。

海南与粤港澳大湾区一衣带水。海南的主导产业涵盖现代服务业、高新技术产业等，与广东的产业方向存在部分重叠。二者该如何协同发展、避免同质化竞争？迟福林直言，海南与大湾区之间的关键不在于同质化竞争，海南要借力大湾区的广阔市场、雄厚实力与优质企业资源，提速推进自由贸易港建设进程，“港”“湾”合作大有可为。

迟福林认为，服务贸易将成为未来海南与粤港澳大湾区协同发展的突破点：“在这方面，我们建议海南缩减服务贸易负面清单；而广东未来加快发展的核心动力也在于服务业市场开放。大湾区与海南自贸港合作，打造中国服务贸易的新格局新局面，大有前景。”

曹远征：海南在金融领域的通道作用将日趋明显

相较于20世纪80年代的深圳，海南自贸港的开放模式有何不同？“中国经济50人”论坛成员、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管理实践访问教授曹远征认为，海南自贸港的封关运作，是制度型开放的标志性体现。

何为制度型开放？曹远征结合自己的经历举例阐释：“我曾参与深圳改革开放相关工作，彼时深圳的开放更多聚焦于商品和要素流动型开放——通过优惠条件和政策措施吸引企业投资办厂。这种要素流动型开放有明确的客观标准，比如生产环节有硬性指标。”

如今，海南自贸港的开放核心在于聚焦服务业的高标准开放。曹远征指出，服务业的核心是人与人的互动，更多依赖服务体验与质量，其标准需要人为设定，且是高标准。“以海南发展医疗产业为例，若海外人士在海南就医时产生医患纠纷，适用哪国法律？这就是标准设定的关键问题。只有明确规则，才能给市场主体稳定预期，进而推动产业持续发展。”在他看来，区别于20世纪80年代深圳的“硬标准”，这种面向服务业的“软标准”是海南制度型开放的核心。

海南封关运作后，将为粤港澳大湾区释放哪些发展红利？曹远征认为，海南是面向全球的开放端点，其政策优势可与大湾区的产业优势形成互补联动。“许多产品可以在海南加工、在大湾区实现研发，这便是新的合作模式。”他特别提到，湛江等粤西地区因为自贸港政策红利外溢，有可能成为广东新的增长极。

针对香港与海南自贸港协同发展的问题，曹远征指出：“中国主要有两个金融市场，上海和香港。香港是重要的‘金融池子’，是全球主要的离岸人民币市场，而上海是在岸人民币市场。海南则是连接这两个市场的通道，尤其在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连接离岸与在岸人民币市场的通道作用至关重要，海南正承担这一角色。”

他进一步补充，过去几年海南的通道作用已初步显现，依托海南自由贸易账户（FT账户）以及EF账户等金融工具，海南已实现在香港发行人民币债券，并将资金调回境内使用。随着封关运作的推进，海南的这一通道功能将愈发凸显。

翁忠义：海南与大湾区可探索“前店后厂”联动模式

海南自由贸易港研究院驻东盟代表兼高级研究员翁忠义是马来西亚第四代华人，祖籍海南。谈及海南自贸港封关运作的意义，他认为，其影响并不局限于国内政策层面。从区域视角尤其是东盟视角观察，海南自贸港的全面启动正在重塑中国与东南亚之间的连接方式。这种重塑不仅体现在货物贸易层面，更系统性延伸至投资、服务贸易、人才流动以及制度与监管合作等关键领域。在他看来，海南自贸港封关运作并非一则孤立的“中国故事”，而是中国—东盟区域合作迈入新阶段的生动实践，将对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路径与结构产生深远影响。

海南坐拥独特的区位优势——一边背靠中国超大规模市场，一边面向东盟经济圈；而粤港澳大湾区与东盟的经贸往来同样密切。在此背景下，东盟企业与粤港澳大湾区、海南自贸港的合作存在哪些差异化特征？三者又该如何实现高效协同发展？

翁忠义直言不讳地指出：“我们必须正视一个现实——海南虽是知名国际旅游岛，但产业生态相对薄弱。”他说，海南与粤港澳大湾区合作的关键，在于实现产业互补、“港”“湾”联动、共建枢纽。具体而言，海南可凭借“零关税、低税率、简税制”等核心政策以及制度创新和高水平开放的优势，成为中国与东盟制度型开放的前沿；而粤港澳大湾区在资本、科技和产业链方面优势突出，可为海南提供有力支撑。

基于这一互补逻辑，翁忠义提出，在产业和海洋经济领域，双方可探索“前店后厂”的联动模式。例如，依托海南的税收政策和金融制度创新，海南企业可与粤港澳大湾区企业共同在东盟开展农业种植、农业加工、渔业及海洋养殖等投资，建设海洋牧场，再将相关原材料引进海南进行深加工——海南的地价等成本远低于大湾区，之后通过大湾区完善的物流供应链和消费市场体系，将产品送入中国超大规模市场。这种模式不仅能构建覆盖东盟生产、海南加工、大湾区分销的跨境价值链，还能共同打造面向区域的粮食安全和“蓝色粮仓”体系，提升中国东盟食品供应链的稳定性和韧性。“当然，这只是众多合作方向中的一种。”他补充道，粤港澳大湾区与海南还可在省级联动、区域协同等更广泛层面，挖掘更多跨区域合作商机。

编辑：邬嘉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