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宇瀚 上海市实验学校东校初三(1)班
每逢走进蓝天路地铁站,总能看见那个在服务站里的小胖子。他佝偻着背蜷在椅子上,紫色制服裹着圆滚滚的身子,像颗熟过头的葡萄。三年了,站台由新变旧,人来人往,他却始终坐在那一方小天地,仿佛一枚牢牢的钉子,从未离开过。
第一次和他打交道,是因为交通卡失灵。他接过卡片时,手指微微发颤,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你稍等。”操作电脑时,他整个人趴在键盘前,食指一下下地戳按键,发出笨重的敲击声。最让人揪心的是他操作读卡器的模样——拿起卡片对着灯光反复检查,眯着眼睛看了又看,插卡时要在空中比画好几次才推进去。有次用力过猛,读卡器从桌沿滑落,他慌忙去接,圆滚滚的身子撞上桌角,他制服领口已被汗水浸透,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他也顾不得擦。
“可能得重新办张卡。”他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嘴角不太对称地上扬,眼睛被挤成两条细缝。这个笑容太过用力,让人不忍细看。
自那以后,我总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窗口。可偏偏又总会撞上他的目光。而他,总会扬起嘴角,露出那个熟悉的笑容。渐渐地,我发现那笑容虽笨拙,却像未经打磨的原石,自有一种质朴的光泽。
直到上个月,在14号线列车进站时,我帽檐上的眼镜突然滑落,不偏不倚掉进了轨道深处。车门合拢的瞬间,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失魂落魄地走出站台,世界一片模糊。茫然间,服务站里那个紫色的身影出现了。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他正在低头整理单据,看见我,立刻抬起脸——依旧是那个憨厚的笑容。“你好,需要帮忙吗?”他问。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明情况,他点点头,磕巴着说:“我记下了,明天你再来看看。”
第二天刚进站,就见他站在服务台旁,手里拿着什么对着光端详。走近才看清,是我的眼镜。他仔细地用绒布擦拭镜片,然后递给我:“夜里维修组师傅捡到的,还好没压坏。”这一刻,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舒展,每条皱纹里都漾着暖意。
我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他正俯身帮一位老人查询路线。老人耳背,他不得不提高音量,每个字都喊得费劲,额角渗出汗珠。但他始终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右手牢牢按在地图上,左手指引方向。
我忽然明白,这座城市的运转依赖着太多这样的“笨拙”。他们像老旧的齿轮,转动得慢了些,却依然固执地咬合着巨大的城市机器。那些看似笨拙的动作里,藏着被我们忽略的认真——在这个什么都要追求“快”的时代,还有人愿意用最慢的方式,把每件小事都当作庄严的仪式。
他继续忙碌着,操作电脑时仍旧只用一根手指。但此刻在我眼中,这不再是令人着急的迟钝,而是一种独特的节奏。就像土壤孕育种子,有些美好,本就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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