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沈阳晚报)
转自:沈阳晚报
□林钊勤
一夜之间河就结冰了,北方的冰封是决绝的。傍晚走的时候,水里还漂着碎冰,发出细小的声音;第二天早上一看,整条河道已经被一层厚厚的白色覆盖了,原来的波光和水声也都消失了。
站在岸上,呼出的白雾很快消散。风冷似刀,吹过枯苇,发出沙沙的声音。冰并不完全是均匀的一整块,里面有很多细腻的纹路,像是大地的掌纹。看久了之后就会觉得那花纹是活的,是水在最后一刻的挣扎被突然定格住了。
最奇特的是冰下的气泡。大小不一,凝结在幽蓝色的冰体中,如同被封印的珍珠,未尽的话。有的是独立成圆润的一个;有的是一串连在一起,像省略号一样深入到冰层里面去。是从河底淤泥中升腾起来的吧?是水草的呼吸声吗?温暖的季节里,这些气泡刚浮出水面就破掉了,散入空中,没有人看到。现在则被透明的棺椁完整地保存着。喧嚣、流动、不断生成与消逝的一切,如今都被冻结在此。波光粼粼、水声潺潺停息之后,沉静的灵魂才得以清晰显现。
我们的精神也该有这么一次“冻结”吧?平时的心就像是融化的春水一样,带着许多落花、浮梗和泥沙一起往下流。外在的声音与内心的情绪相交,使我们不断前行,急切地发出声响。也许应该有一个时刻,一股寒冷从生命最深处升起,把那些翻滚、喧闹的部分都凝结起来。“动”要停下来,“响”要静下来。
冻结不是麻木。冰封住的是表层的繁华,而深藏于其中的是那些平时被忽视的思想、最真实的愿望也变得一目了然。往日里我们何曾有机会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心中的“未说出口的话”呢?只有在喧闹平息之后,真正的清澈才能从水中浮现出来。南宋词人姜夔过苏州时见冬景凄清,有感而作《点绛唇·冬》:“阑干风冷雪漫漫,惆怅无人把钓竿。”天地一片洁白,万籁俱寂的惆怅中也有种因为寂静带来的清醒。又想起唐人雍陶写的“万条寒玉一溪烟”。寒玉的冷冽之中,锁住的就是那一缕灵动的烟霞。冻结其实是为了更清楚地看。
远处有小孩在滑冰,笑声清脆悦耳。只管享受冰面的平滑,对冰下的一切并不在意。而我,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早晨,看着一条坚冰,就出神了。冻结只是暂时的现象。春天再次来临时,坚冰会破裂融化,河水会携带着冬天储存起来的清澈继续向前流淌。但是经过这次“冻”,水就已经不同了。
离开河岸之后,市声人语就渐渐包围了过来。但是冰面下反射出的一片清冽,似乎还留了下来。河水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灰白、坚定。它正在冬眠,并且在孕育着什么。澄澈总是需要一段宁静的时光来沉淀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