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风一刮,耀州塬上就裹上了一层薄雪,鼻尖先想起的,不是窑洞里的炭火暖,是小时候灶台上飘来的饺子香——那香气里,藏着渭北高原上一整年最郑重的奢望。
那年月,耀县的乡下日子过得清汤寡水,白面是逢年过节才舍得磨的“细粮”,拌馅的猪肉要等赶庙会时,大人咬牙割上一小块,平时吃顿饺子,简直是遥不可及的梦。可孩子的心思最执着,刚入冬,踩着塬上的落雪碎响,就开始数着日子等冬至。白日里帮大人在灶台边拾柴、揉面,指尖沾着面香舍不得洗掉;夜里躺在土炕上,听着窗外的寒风,脑海里早把饺子的模样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要用上自家种的冬小麦磨的白面,皮薄得能映出里面的馅料,咬开一口,鲜美的汤汁顺着嘴角流下来,肉馅里还混着菜园里的萝卜丝,解腻又爽口,连蘸料都要是耀州米醋,再浇上自家的油泼辣子,香得能多吃两碗。那时候的冬至,不是节气,是童年里第一个被点亮的喜庆时光,是窑洞里最暖的期待。
后来参加工作,在耀州的乡镇间奔波,日子渐渐宽裕,却也被忙碌填满。朝出暮归的下乡路,冬天下过雪后格外难走,一日三餐的重复,烟火气虽浓,却少了当年的盼头。口味变得越来越寡淡,哪怕是镇上馆子里的硬菜,也尝不出特别的滋味,心里的那份雀跃和渴望,好像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直到每一年冬至来临,回到家,母亲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熟悉的耀州米醋香扑面而来,味蕾才突然被唤醒——原来不是口味变了,是忘了当年那份“盼”的心情。这碗饺子,是连接过去的纽带,让我想起从前家里的艰苦,想起小时候跟着大人去磨坊磨面、去自留地拔萝卜的时光,更记起那些在期待中慢慢靠近的幸福,简单却格外珍贵。
如今退休在家,耀州的塬上依旧冬雪皑皑,日子慢了下来,冬至饺子早已不是奢望,成了刻在骨子里的念想。每当一家人围坐在温暖的房子里,热腾腾的饺子出锅,咬下一口的瞬间,时光好像突然倒流。那些数着日子的童年,那些在乡镇间奔波的岁月,那些塬上的风、灶里的火,母亲、妻子揉面的身影,都顺着饺子的香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长长的时光链条上,这一碗带着耀州味道的饺子,就是最温暖的节点。不用再苦苦期盼,却格外珍惜这份团圆的滋味,因为知道,咬下的不只是饺子,是家乡岁月沉淀的温柔,是忘不掉的往日时光。
链条的这端,期待不再漫长,唯有对过往的怀念,对家乡岁月的眷恋,和对当下团圆的珍惜,在冬至的热气里愈发醇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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