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唐婧 北京报道

养老，一头牵着千家万户的日常幸福，另一头连着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随着人口老龄化程度的持续加深，养老金融已成为社会保障体系的重要支柱，也是连接金融发展与民生福祉、促进共同富裕的重要纽带。

截至2024年底，根据国家统计局所公布的数据，我国60岁以上人口占比和65岁以上人口占比分别为22.0%和15.6%。相较于5年前的2019年底，上述两组数据分别提升了3.9和3.0个百分点。而根据联合国在2024年底所更新的预测，在基准条件下，我国65岁以上人口占比将在2032年底超过20.0%，在2049年底突破30.0%的关口。

为了应对渐行渐近的老龄化挑战、做好“养老金融”大文章，2024年下半年至2025年上半年，金融监管部门集中出台了多项养老金融政策，从养老金融的顶层设计和统计制度入手，在养老金金融、养老产业金融和养老服务金融等多个领域明确了未来我国养老金融的发展方向。

2024年12月，中国人民银行等九部门联合印发了《关于金融支持中国式养老事业 服务银发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要求坚持分类施策，对于不同年龄阶段、不同老年人群，丰富创新针对性金融产品，提供精准高效的养老金融服务。2025年3月，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印发了《银行业保险业养老金融高质量发展实施方案》，明确提出要建立多元主体参与、多类产品供给的商业养老金融体系，有效满足多样化需求。

政策的顺利落地离不开对市场的精准洞察。为此，兴业银行于近日发布了《养老金融发展白皮书（2025）》（下称《白皮书》），通过剖析居民养老需求、梳理境外养老金融成熟经验、提炼我国养老金融创新实践成果、研判行业未来发展趋势，为我国养老金融业务发展提供可借鉴的实践范式，助力行业将政策要求转化为服务效能。

作为兴业银行养老金融研究的年度核心成果，《白皮书》加强政策跟踪与解读，新增我国居民养老行为专项调查研究，发现，近八成受访者愿意投入30%以内的月收入进行养老资金筹备；在配置偏好上，银行存款与理财产品占据主导地位；在投资决策中，收益率、流动性和安全性是最受关注的三大要点；而在产品收费方面，受访者则普遍倾向于与业绩挂钩的付费模式。

展望未来，《白皮书》指出，随着中央金融监管部门陆续出台养老金融政策、相关框架与范畴逐步厘清，以及中青年居民养老意识的增强，我国养老金融发展或将呈现“六化”趋势：居民养老资金管理体系化、养老财富储备产品丰富化、养老金融服务供给个性化、线上与线下金融服务适老化、养老产业融资方式多元化、银发经济产业智能化。

居民养老需求有共识也有分歧

《白皮书》以不同年龄段、常住地区、收入水平、家庭状态的人群为调研对象，通过分层抽样和线上问卷的形式，覆盖全国44个市级行政区域的3085份完整样本。其中，22.8%的样本来自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四个一线城市，21.8% 来自新一线城市，还覆盖了55.4% 的非一线城市和乡村居民样本。

调研结果显示，养老金第二、第三支柱的“宣传度”已相对较高，但“转化率”仍待进一步提升，个人养老金账户的“开户热、缴存冷”现象依然存在。最新调研数据表明，个人养老金的开户率达到了 54.3%，但实际的资金缴存率仅为 18.3%。

与此同时，个人养老金认知与参与程度亦呈现显著的城乡差异。相较于被调研城市居民近55%的个人养老金开户与缴存率，农村居民的个人养老金开户与缴存率仅为31%，仍有26%的农村居民对个人养老金政策表示“不太清楚”。从年龄看，35-40 岁人群的个人养老金开户率与缴存率均为各年龄段中最高，已开户人数与已缴存人数分别占该年龄段总人数的46.0%与24.0%。

调研数据还显示，79.6%的受访者愿意将30%以内的月收入投入养老资金储备，且收入水平与养老储备资金投入比例呈现显著正相关，高收入者拥有更大选择空间，中等收入群体则构成“理性投入”的中坚力量。

从养老金融产品的配置意向来看，银行系“存款 + 理财”产品是各类型人群的配置基础，对商业保险产品的认可度在中青年群体中逐步渗透，高收入人群则倾向通过股票、信托、债券等产品构建更加多元的资产组合。从产品特征来看，当前居民对养老金融产品需求总体呈现“安全垫优先、收益预期理性、流动性敏感”的核心特征。除此之外，税惠政策、投资范围以及发行机构资质也是投资者选择养老金融产品时较为关注的要素。从产品收费模式来看，受访者期望按照业绩来确定支付费用的倾向显著，财富管理规模越大的人群对于费用的敏感度相对较低。

此外，调研结果还揭示了居民养老消费与服务需求趋势的四大特征：一是受访者的理想退休后消费支出在 3000-5000元/月区间，一线城市的预期消费支出显著高于其他区域；二是养老金融亦呈现代际消费特征，一线城市养老代际消费意愿最为强烈，“孝心经济”或将在“大城养老”模式下初具规模；三是“康养旅居 + 老年社区”为目前主流的养老消费场景，对于养老消费的意向场景亦呈现代际差异，未来“大健康”“大财富”“大文娱”或成为养老消费的升级领域；四是养老金融服务核心需求目前仍以产品多元化、服务便捷化以及养老规划专业度为主，而养老金融附加服务需求目前集中在养老机构对接、养老健康管理、养老规划支持上。

借鉴养老金融国际经验要因地制宜

为更好地促进我国养老金融高质量发展，《白皮书》课题组还对境外主要经济体通过政策激励推动个人养老金发展的经验和日本如何释放机构养老需求的情况进行了考察，并结合我国实际总结了相应经验。

《白皮书》认为，未来我国可以采取以下措施来提升居民参与个人养老金制度的积极性：第一，优化个人养老金领取过程中一刀切的“3%”个税计征要求，对于退休后收入较少的居民，在领取个人养老金时适用 0% 的个税税率，从而吸引更多居民将资金投入个人养老金账户中；第二，考虑动态参照 CPI 等指标定期调整个人养老金税优额度上限，并根据居民养老金第二支柱参与情况、个人实际收入或支出情况设置差异化的税收优惠额度；第三，考虑对低收入群体参与个人养老金财富储备适当采取资金补贴支持。

为确保我国不会因个人养老金补贴政策出现更多财政支出压力，同时提升资金使用效率，《白皮书》还提出了两项具体建议：一是可以考虑通过差异化税收优惠额度的方式，相应调减高收入人群的税收优惠，将相关税式支出转移至低收入人群补贴之中。二是可以参考德国李斯特养老金的做法，要求个人若希望获取补贴，应当同时向个人养老金账户中配缴部分资金。 

此外，《白皮书》还根据日本通过多种方式释放居民对机构养老需求的实际经验，从市场趋势、整体需求和有效需求释放三方面总结了其对我国养老金融的启示：

市场趋势方面，随着日本老龄化程度不断深入，尽管日本政府自 21世纪以来重点鼓励居家与社区养老（这与我国当前政策导向一致），但机构养老占比仍不断上升，达到 5%左右，并且增量主要来自私立机构。对比来看，我国机构养老需求仍具有增长空间。

整体需求方面，参照日本经验，随着人均预期寿命上升，未来我国入住养老机构的平均年龄或有所提高，机构养老需求或随之上升：年龄提高后，一方面，对于专业护理的需求上升，居家养老或无法满足；另一方面，隔代养育等客观约束将有所减弱，可全天候入住养老机构 。

同时，日本经验表明，随着老龄化深入，在80岁以上人群中，仍有相当比例的“活力老人”选择入住高端项目，因此社群需求不仅局限于“年轻老人”。

有效需求释放方面，长护险对于提高老年人支付能力具有重要意义。但同时需注意两点：一方面，依托长护险的半失能与失能人群将成为机构养老的重要人群，如果这部分人群的照护服务缺失，可能会成为社会问题；另一方面，如何平衡财政负担与居民负担，也将成为长护险制度设计的重要课题。

养老金融的差异化需求亟待满足

除了国际经验与本土启示，《白皮书》的核心价值还体现在对行业未来趋势的预判上。基于对人口结构、政策导向、技术发展等多维度的深入分析，《白皮书》前瞻性地提出，未来我国养老金融发展或将呈现“六化”趋势，为金融机构的业务布局与居民的养老规划提供了重要指引。

第一，居民养老资金管理的体系化。当前，居民的养老财富储备资产零散地分布于养老金三支柱账户以及居民个人自身所积累的多种金融账户之中。随着居民养老财富储备的增加和财富规划意识的提升，未来金融机构或将在居民的需求驱动下探索协助居民统筹、体系化地进行养老财富储备和规划。

第二，养老财富储备产品的丰富化。由于境内资管机构开展养老财富储备和投资产品创设的历史相对较短，因此不少资管机构仍在探索和积累养老财富储备产品的过程中。然而，随着我国老龄化的快速到来，居民养老财富储备和投资的需求快速上升。未来，为了吸引居民开展养老投资，无论是面向个人养老金账户内资金的投资产品，还是面向居民在养老金三支柱之外资金投资需求的产品，其种类和数量都将持续丰富。

第三，养老金融服务供给的个性化。随着居民金融资产的提升以及银行业务竞争的加剧，居民对于精细化、个性化和定制化的养老金融服务需求不断提升。在金融科技等技术的支持之下，银行等金融机构也能够根据零售客群的不同标签，探索依照不同客户的需求痛点，提供“千人千面”的个性化养老金融与非金融服务。

第四，线上线下金融服务的适老化。相较于中青年人群，老年人由于行动不便、视听障碍，甚至患有各类慢性疾病，认知能力和行动能力都有所下降。因此，其所适配的金融服务方式、产品也都与中青年人群有一定的差异。根据联合国的预测，到2049年，我国65岁以上人口占比将达到30.0%以上，这意味着“以客户为中心”的金融机构需要快速推进各类服务适老化。

第五，养老产业融资方式的多元化。目前，我国众多企业的融资渠道以贷款为主，然而养老设施建设和运营的投资回报周期相对较长，常规贷款的期限或难以匹配。与此同时，部分养老产业在发展前期投入大且缺乏回报，难以与需要定期付息的贷款融资方式相匹配。在此环境之下，未来面向不同养老产业的融资方式或将逐步多元化，以适配不同企业的实际融资需求。

第六，银发经济产业发展智能化。随着 AI 等智能化技术的演进，未来银发经济产业相关的设施和设备也将更多地运用 AI 等智能化技术。这既可以解决好老龄化大环境下养老产业从业人员、护理人员不足的潜在短板，又能更好地了解和满足老龄人群的实际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