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禾
紫,是从琼瑶笔下《紫贝壳》里飘出来的第一缕风,轻轻落在我童年的窗沿,从此便在生命里生根发芽。
琼瑶热不知不觉在周围掀起时,我正上小学五六年级,《彩霞满天》《一帘幽梦》《窗外》《紫贝壳》……几乎每一本我都读得茶饭不思。当时并不太懂书中的情爱纠葛,却深深地记住了这个“紫”字,像含在舌尖的一颗葡萄软糖,甜蜜蜜的,很美好。
时常在纸上练写“紫”字的笔画,好似触碰着一团柔软的梦,后来才知道,这梦会跟着我一起长大。
12岁那年,我正式拥有被姐姐穿旧的紫色大衣。当时,同色的小圆盘纽扣弄掉了一颗,母亲找来类似的浅紫色圆扣,拆拆缝缝换到领口那里,虽有些异样,但好过把它挂在碍眼的胸前或腰间。大衣袖口的线缝也绽开了一些,姐姐手巧,自己曾用针串缝过,上面布满大小不一的细密针脚。当然,以上这些磨损如果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几乎不影响它的别致。就这样,心仪已久的紫色大衣交到了我手上,我像捧着一件世间珍宝。
清晨,我对着镜子反复抚平衣摆的褶皱,然后习惯性地左右转身,偷看镜中那个嘴角上扬的自己;上学路上,风掀起衣摆,美妙的紫在通往普福小学的田间小径上飘啊飘,把青涩的童年染得鲜亮。后来,大衣的下摆和袖口磨出了毛边,我仍然舍不得扔,叠得整整齐齐地收在衣柜顶上的小木箱里,仿佛那不是一件衣服,而是童年的月光宝盒。
这抹紫,渐渐浸入我的日常。浅紫碎花的床单被套铺在床上,仿佛躺在紫藤花下;深紫色的台灯罩,夜读时灯光透过紫纱漫下来;首饰盒里的紫水晶项链,重大聚会时它在我的颈上闪闪发光;连洗护用品、毛衣、外套、围巾、挂包等,我都会自然而然地挑选紫色。姐妹们笑我是“紫控”,我知道那不是执念,是把童年时对美好的向往,一点一点织进岁月的长廊。
成年后偶遇紫藤萝,才算真正读懂了紫的风骨。
暮春时节,老藤蜿蜒在花架上,一串串紫花垂下来,像流畅的紫瀑布。风一吹,花瓣簌簌地往下落,落在肩头、发间、衣服上。我贪婪地站在花架下,看阳光透过花瓣的缝隙漏下来。那一刻忽然明白,紫不只是诱人的甜,还有历经岁月的茧——老藤的枝干布满褶皱,却年年开得热烈,开得陡峭。
再后来,我找到梦想的家,进了作协诗歌高研班。华老师的《我的母亲》一诗,让我对紫有了更深的共情。诗里淡紫淡紫的忧伤,真真切切的疼痛,像一根细刺扎进我的心里。今年3月,华老师走了。他在开满梧桐花的夜晚,淡紫淡紫地离去,一如他的母亲。
端详着华老师与我们拍过的紫色背景合影,捧着他从玉溪带回来送我的深紫暗纹杯,回想起华老师苦涩的童年,他一生对诗歌的挚爱,他对我们毫无保留的各种好,无数令人泪目的画面涌上心头。
那一刻,我开始明白紫不只蕴藏着甜,还裹着思念的殇。
端着手里刚沏好的茶,一小片深紫的痕迹在茶杯里晕开,那是我和导师之间,再也说不出的话……
人到中年,我的生命慢慢打开,感觉融入了更多色彩。绝不非黑即白,仍然偏爱着紫,爱它的每一种模样。深紫是沉静,浅紫是感伤,粉紫是娇嫩。原来紫从不单一,每一种紫都在顾盼,都有自己的光。
那日黄昏,我又站在紫藤萝旁,看夕阳把天空染成紫霭。
风掀起我的衣角,是新买的紫花裙,心情像极了当年拥有那件紫色大衣之时。我迎着光走去,仿佛自己变成了一束紫藤,大朵大朵地盛放——不为别的,只为不负这抹紫,不负所有紫至情深的相遇。
紫从不单一,它是童年的软糖,是生活的念想,是思念的忧伤,是诗歌的意象。
往后余生,看紫藤再开,看紫霭再来,看每一场与紫有关的时光,在记忆里酿成温柔的芬芳。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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