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培永

　　作为一个古已有之的成语，“实事求是”经中国共产党人的阐释之后成为党的思想路线，成为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和灵魂，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即“第二个结合”的典范。我们应该着力于自觉运用“第二个结合”来推进理论创新，取得新的理论突破。这里以中国共产党人对实事求是的阐释为例，深入探讨“第二个结合”应该起到什么样的效果，推进“第二个结合”应该如何努力、运用什么样的方法。

　　中国共产党人对实事求是的阐释，是对中国学术史、思想史上标识性范畴的创新性发展、创造性转化

　　“实事求是”最早出现于东汉史学家班固撰写的《汉书》中，后经多个朝代众多学者的反复论述，被用在学术研究、修身处世、认识论等领域，表达为不同的含义，可以说是中国学术史、思想史上的标识性范畴。

　　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中国哲学社会科学有了鲜明的马克思主义标识，但并没有中断对中国学术史、思想史上一些核心范畴、重大命题的分析、研究，中国共产党人在以马克思主义“化”中国、以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过程中，一直致力于中国学术传承和思想发展的事业。毛泽东对“实事求是”这一传统学术范畴进行了与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不同的阐释，即“‘实事’就是客观存在着的一切事物，‘是’就是客观事物的内部联系，即规律性，‘求’就是我们去研究”，可以说实现了对它的创新性发展、创造性转化，是“第二个结合”的精彩运用。受此启发，我们应该从中国学术史、思想史发展的角度来看“第二个结合”。

　　在新时代坚持“第二个结合”，就要更加自觉地审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些范畴或命题，作出符合时代要求的新阐释。我们不能人为地割裂中国学术史、思想史和中国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的关系，应该着力强调中国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就是对中国学术和思想传统的继承和发展，中国马克思主义发展史本身应该作为中国学术史、思想史的一部分，作为近代以来中国哲学社会科学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中国共产党人对实事求是的阐释，是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中国化表达

　　认识论是关于我们能否认识、如何认识以及如何以科学认识来指导实践的理论，实事求是是探究如何从“实事”中求“是”的，属于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它是用具有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语言对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表达。

　　实事求是又不止于认识论，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中，毛泽东讲到了两种学习的态度，一种是主观主义的态度，一种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态度。实事求是被认为属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科学态度。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毛泽东指出中华民族未来的新文化是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而科学的新文化就包含了坚持实事求是之意。实事求是因此还是中华民族应该追求的科学的新文化。

　　中国共产党人对实事求是的阐释，使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变得容易理解和把握，使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态度和科学方法变得实在具体，也让中华民族的新文化追求的方向清晰可见。这对当时认为马克思主义作为外来学说与我们文化传统有遥远距离、其精神实质难以把握的观点，是一个很好的回应。如今，实事求是已经被认定为马克思主义的根本观点、活的灵魂和思想精髓，这反过来说明马克思主义在“灵魂深处”得到了中国化，也说明要把握马克思主义的精神实质，可以通过理解实事求是的真谛来实现。

　　在新时代推进“第二个结合”，应该明确的目标是，用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来“化”马克思主义，用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语言来表达马克思主义，让社会大众更容易理解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更认同马克思主义作为党和国家的指导思想。这意味着我们要打破马克思主义永远是西方的、外来的学说的固有观念。经过长期以来的中国化时代化历程，马克思主义早已深深植根于中国并成为中国的。在今天作为党和国家指导思想的马克思主义，不可能是西方的、外来的，它必然是兼容古今中外各种先进文化、先进理论、先进文明成果的综合体。

　　中国共产党人对实事求是的阐释，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转变为人们可以在工作、学习、生活中直接运用的方法

　　在毛泽东看来，坚持实事求是就是“要从国内外、省内外、县内外、区内外的实际情况出发，从其中引出其固有的而不是臆造的规律性，即找出周围事变的内部联系，作为我们行动的向导”。习近平总书记也强调：“坚持实事求是，就要深入实际了解事物的本来面貌。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从零乱的现象中发现事物内部存在的必然联系，从客观事物存在和发展的规律出发，在实践中按照客观规律办事。”这样对实事求是的阐释，把握住了马克思主义旨在改变世界的世界观的实质，充分说明马克思主义不是抽象的理论教条，不是玄之又玄的思辨体系，不是仅仅用来背诵牢记的知识点，而是面向社会、面向现实并力求引领时代、改变世界的具有鲜明实践性的理论。

　　在新时代推进“第二个结合”，一个努力的方向应该是让马克思主义摆脱书本、课堂的知识界域，使更多的基本原理变得具有可操作性、可实践性，多给社会大众提供观察时代、社会、生活的方法论，提升人们的思维水平、认识能力、精神境界，在改造主观世界的同时改造客观世界。

　　中国共产党人对实事求是的阐释，提供了返本开新、守正创新进行学术研究的进路，打开了新的理论思考的空间

　　抛开“实事求是”的本意和已经存在的解释，毛泽东将“实事”明确界定为“客观存在着的一切事物”，将“是”明确界定为“规律”，将“求”明确界定为“研究”，这说明面对实事求是以及类似的学术范畴，不能将对其的某种解释永恒化，而应该根据时代要求对其进行再阐释、再创造，以避免人们的思想陷入僵化停滞中。

　　在今天，我们对实事求是整体的理解，应该结合时代特征适当拓展，进一步丰富发展其内涵。我们不能只强调“实事求是”中的“是”就是指规律，更不能将“是”只理解为“真”，“是”还应该包含善和美。能够指导我们工作的，应该是包含着真善美特性的“规律”，值得我们追求的也应该是真善美的统一。我们也不能将“实事”理解为完全外在于我们而存在的客体，只要是人所面对的客观事物，其本身就是人的实践活动的产物。我们对“是”的“求”的过程，也不是纯粹认识的过程、思维的过程，而同时应该是在积极的实践活动中以主体的能动性改造客观事物的过程。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坚持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不只是思想方法问题，也是党性强不强问题。从当前干部队伍实际看，坚持实事求是最需要解决的是党性问题。干部是不是实事求是可以从很多方面来看，最根本的要看是不是讲真话、讲实话，是不是干实事、求实效。”这样就把对实事求是的论述上升到党性的高度，强调了真话、实话，实事、实效，已经是一种观点的创新，是一种理解的新视角，也通过这种新的阐释让实事求是发挥解决实际问题、推进社会进步的作用。

　　在新时代坚持“第二个结合”，要有理论创新的意识，要有实践不停步、理论就要前进的思维，防止一种阐释、一种理论一旦形成就变成僵化的教条，失去再次解读、再次推进理论创新的动力。我们要有理论创造的意识，要说出新话，要讲出新意，要以鲜活的理论来助推实践不断前进。

　　（作者为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副院长、博士生导师，全国红色基因传承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