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省全图》右侧绘制的福州中轴线（美国国会图书馆藏）

福州城市格局有“三山两塔”“城在山中”“一水环绕”之说辞，若以“中轴线”视野反观福州传统的城市布局，自省会北门至南门存在一条大体笔直的“中轴线”。及至近代西人来闽、福州通商，洋务大开，这条线便往外延伸，扩展至闽江两岸（南台）。

美国国会图书馆藏的《福省全图》详细绘制了福州城及其近郊的山川形势分布，地图右侧略有残缺。这幅地图属于美国驻福州领事托马斯·邓恩（1858—1873年间任职）及其合伙人（来自福州的义利洋行）。美国国会图书馆备注的绘制时间较为宽泛：自1842年至1884年间；另有一说明确成图时间为1860年。

全图方位采用上南下北的格局分布绘法，从地图下方的福州城北门开始，一直延伸至乌龙江畔的城门。在自北向南的这条“中轴线”上，主城区是一座由6个城门构成的城池，包括南北向的北门、南门，东西向的东门、西门（地图残缺）以及水部门、汤门和井楼门。南门附近是福州城的核心区，左有七层白塔、右有七层石（乌）塔矗立。南门之外，还有茶亭供行人歇脚小憩，南北门中轴线上还分布着烟楼、古（鼓）楼和狮子楼。茶亭之外，有小桥通往中亭地块，中亭地块左侧有尚书庙、新港庙，右侧有新桥馆，此处新桥通往台江。中亭左边，又有一个江中小岛，小岛被命名为“鸭姆洲”。福州城设有东门，直面鼓山。在整个福州城中，绘制有两条呈东西向的十字交叉河流，沿着这两条河流散落着居民点。

在中亭与中洲岛之间有大桥连接，中洲岛上有户部的办公所，岛上左边为天后宫，中间还设有金汤寨。中洲岛与烟台山之间建有江南桥，烟台山下、闽江岸边右侧有地名称“盐仓前”，该地为大型的盐仓之地，旁边为上北馆，上有仓官顶，附近有居民区。江南桥左侧江岸边有观音井，番船浦（今泛船浦）毗邻，番船浦再往上是下北馆。番船浦以及左侧中墩、尾墩为船只辐辏之地。地图上绘出闽江上当时流行的船只6种：黄坡、六撑、八撑、红哨总以及水师龙船，而在三江口、罗星塔为止停泊的船只最大，为大型三桅帆船，很可能是西人的运茶大船，该时期是英美来福州竞相运茶的繁盛期，快剪船风行一时。

此地图有意忽略了福州通商之后洋行以及列强在仓前—番船浦一带设置领事馆的分布情况，饶有趣味的部分是地图下方有用英文记载的信息，英文以黑色水笔手写，应该是地图使用者在中文地图上后面加的。地图上用A、B、C、D、M、F、G、H、I、N、O、L等大写字母特意标注了福州城重要的地理信息，加入了外人自身的关切。其中，A为福州城（City of Foochow）、B为万寿桥（Long Bridge）、C为中洲岛（Island of Chongchow）、D为南台外国人住宅区、M为美国义利洋行所在地、N为长乐县（City of Chang Lock）、G为闽安关（Min’an Pass），而标注为I的是位于闽江入海口附近的金牌关（Kinpai Pass）。

地图上长乐沿海的潭头港、梅花镇、石井、漳港等清晰可见。福州城南边乌龙江边的城门，地图显示为民居，左侧为观音亭，右侧为三角埕（有居民点）。南台岛整体风貌轮廓清晰，间或绘有大树，分布在烟台至盐仓前上边的小山。另外，地图显示高盖山也有林木覆盖。

福州城市化进入近代的重要阶段，外来因素增强。尤其是福州通商之后，来自列强的金融资本、企业和外交机构增多，南台作为福州的城外商贸、洋务之地崛起。

1884年（甲申年），日本人泽八郎根据1868年莱斯加斯调查的地图，绘制了《福州南台之图》。泽八郎实际上是个化名，其人为日本陆军工兵中尉小泽豁郎，他奉命来福州考察马尾海战，搜集到了这张地图，还留有《中法战争见闻录》（日文为《清佛战争见闻录》）。此地图清晰记载了福州城市“中轴线”南端——以烟台为中心的南台岛国际住区形成。

从地图整体格局来看，《福州南台之图》整体展示了南台岛与福州城的关联性。地图右下方标明时间是1868年2月8日。首先，台江地块大部还由福州人居住，但是地图显示江边已经有洋行设办公场所。连接中亭地界与中洲岛的万寿桥，该地图详细标出桥的长度为1270英尺36英寸，这是一个非常具体的数字。与《福省全图》相比，中洲岛上没有标注出中方的各类官府及信俗的设施。在中洲岛左侧地图上有两家洋行，分别是怡和洋行和珍同洋行。中洲岛右侧上有天裕洋行，有江南桥连着中洲岛与南台岛。江南桥右侧岸边、原先盐仓的位置已经标注为怡和洋行及附属医院。

1844年英国在福州设立领事馆后，各国纷纷在此设置领事，主要就是在福州发展同中国的茶叶贸易，茶叶外销带动福州城市商品、资本、劳动力、相关政府机构和洋务活动的开展。该地图标注了英国领事馆、美国领事馆、法国领事馆、丹麦领事馆，清帝国的海关税务司、副税务司官邸的位置；另有宝顺洋行、琼记洋行、旗昌洋行、汇丰银行、太平洋行、建立行、天祥洋行、乾记洋行、义记洋行以及和中洋行等，这些洋行不仅有办公场所、仓库，有的还有自己的码头（如怡和道等）。英国还在领事馆附近设有教堂。

从地图上看，标注紫色的大都是洋行的办公地点，经常情况下是办公场所与住所合二为一。从泛船浦一带至今天的上渡，是洋行、领馆和洋人居住贸易仓储的场所。

反映福州城市变化的还有日本人绘制的《福州略图》，该地图绘制具体时间不详，使用日文和中文两种语言标注绘制信息，使用比例为1∶62200；包括两个部分，一个是福州府的概貌，另一个就是福州马尾船政局的详细地图（图上专门标有《马尾街造船所近旁鸟瞰图》）。

福州“中轴线”自北门南下经闽江两岸的南台，尤其是南台外国人及洋行聚集之地，在晚清就已经出现了华洋杂居、多元共存的局面。当时福州老城与南台之间已经形成了较为密切的关系，虽然南台包括的闽江两岸被认为是“新城”，1907年日本东亚同文会在《支那省别全志》中特意标出闽江两岸、不属于福州城市核心区的大片地区，直接称为“城外”。但这一“城外”（今台江一带）却是税卡、水路厘卡、闽安关和洋行租借地林立，各类会馆云集，商贸发达，中洲岛上还设有厘金总局、常关；闽江对岸（今仓山区烟台山前一带）码头、海关（洋关）税务司公所、领事馆、教堂等设施辐辏，外来建筑与当地民居交错。1907年日本东亚同文会收录的《福州及附近》地图已经将福州主城区与南台并列。

1936年10月，国民政府参谋本部福建省陆地测量局绘制的《福建省会全图》（一万分之一图例）呈现了福州城市全貌，全图还附有《福州附近略图》。这幅中国自己绘制的地图直观来看，省会福州居民聚集区形成的核心“内城”、闽江两岸“城外”两个组团进一步扩张。该时期福州“内城”从北向南的两大通道：一条为北大路—达明路—南后街—澳门路，另一条则是从普济街—仓角亭—解藩路—南大路（上、下）—安泰路。东西向福州城内有三条：原井楼门附近（井大路）有鼓东路—鼓西路—西大路；第二条是自东门附近修筑的东大路—塔头路—光复路—东街路—杨桥路；第三条是东湖营房紧邻渡尾街区域（马王庙），接高节路—津泰路—吉庇路，另有环城路作为沟通纽带。“内城”与“城外”则通过斗中路—茶亭路—吉新路—中亭路这条主要交通干道连接。另外，在福州东边王庄—象园规划了飞机场。

福州市区在行政区划上也发生变化，正式划分为第一至第五分局。城市中轴线自北向南划分为“第一分局”“第二分局”，“第一分局”囊括了老城区北部以及往洪塘一带；“第二分局”包括老城区南部；“第三分局”为出福州老城区（南门兜）中轴线南下，经洋头口—中亭路沿线地区；沿着于山经琼东路、中选路直至闽江江边为“第四分局”；南台岛紧靠着闽江部分则为“第五分局”。南台不再是简单地标注“城外”，而与市区其他“分局”相提并论，这至少在表面上尊重南台岛沿江地带经过长期开放开发，已是相对发达。

地图制作关乎国家治理的效能和国家安全，重要地图为外人所制作更是反映出国家面临的潜在威胁，日本对福州的情报搜集在地图领域体现得尤为明显。晚清以降，福州华、洋地图展现的城市“中轴线”整体上在不断延展，这既是外国列强对华实施政治经济和文化侵略的证据，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保存了福州近代城市化过程中复杂多元的可视化遗存。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社会历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