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沈阳日报)
转自:沈阳日报
□刘元举
差不多大半年没回沈阳了。不能说此番专为崔博谦教授的摄影集回来,但这也确实是一个重要由头。他听说我回来了,十分高兴,反复强调他搬到18层了,跟女儿换了住处,因为他原来的房子没有电梯,下楼不便。
眼前的沈阳音乐学院还是老样子。从正门进来,迎面撞眼的音乐厅,像一艘抛锚多年的船。我在这里听过多场音乐会,崔教授也在这里将许多舞台瞬间定格为永恒。
敲开门的刹那间,我又见到了久违的老崔。岁月对他的面容有着足够的仁慈。他还是那种熟悉而亲切的样子,一点没变。当他执拗地坐到了书房的电脑前时,更加容光焕发。这是他的阵地,他的精神空间。他打开的一个个文件夹,让我徜徉其间——他的人生岁月,从平地到高原,从舞台艺术拍到城市变迁,他的步履也由年轻到年迈,那些闪光瞬间,那些高光时刻,都在他的电脑屏幕上逐一呈现。
这些浩如烟海的照片,随着他苍老而抖动的手指点开层层涟漪,掀起我内心的波澜——我喜欢他的舞台照片,此前就曾看过一些:郑小瑛的豪放挥洒,殷承宗的深邃触键;许路加的银冠般蓬松白发,与他对面的那位百岁老人,形成了晚年的人间诗情,有着回味不尽的意蕴;还有来自国内外青春舞蹈少女的曼妙英姿,如扯开一道道舞台彩虹,将舞台艺术升华至苍穹。还有一位小女孩似洋娃娃的肖像,从6岁拍摄到了14岁,每一幅记载时光的镜像都光鲜亮丽,简直是一部光影赞美诗。
还有他在日常生活中捕捉到的不平淡瞬间:冬天老人与春天的孩子,在季节的强烈对比中,他找到了生命的音符,并将其谱写成篇。他的镜头不仅留住了小泽征尔、克莱德曼、刘诗昆、李劫夫、郭兰英、常香玉、谷建芬、秦咏诚、周广仁等著名音乐家的动人场景,还为杨振宁先生,书法家沈延毅先生等各路名人留下珍贵照片。
我深知这些照片在那个年代,都是用的胶片,而这些胶片都是质量上乘,价格不菲的。绝不像现在数码相机或手机可以随便摁动快门,不需要分文胶片费的。这种现代科技摄影材料的运用,的确让摄影爱好者节省了成本,但同时也让拍摄者失去了对捕捉瞬间的应有尊重。
而崔博谦教授无论是用胶片还是用数码,他在摁下快门时,都是同样的专注、严谨、深情、执着——他的代表作,也是最让我震撼的是《魂飞天国》系列。他由此荣获第二届世界华人艺术大展金奖;《背水的藏族女人》获第四届亚太国际摄影艺术展金牌;《深情》《父与子》等多幅作品获得国内外大奖。
这些闪光的大奖,其实并未能够让老崔致富,与他的一些具有商业头脑、灵活转型拍广告的同行们相比,崔教授对艺术的执着恪守,未免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然而,正是这份拙讷与恒定,赢得了吾辈的敬重,并让我们成为一生的朋友。
“12年间,你一次一次奔赴那片神奇而陌生的领地,漫漫途程,没有迎接的队伍,没有觥筹交错的场面,没有任何表情的大漠高原,只有孤寂的壮行伴着无今无古的残阳夕照。”回看25年前,我在崔教授的第一部摄影集《甘南藏族风情录》出版时所撰的文字,不免有些轻率。对于一个一辈子全身心去做一件事情,并且取得了如此成就的人,这是一种真正的修行。
我深知即便已到耄耋之年,崔教授依然思绪万里。我的眼前清晰浮现出25年前,我在拉萨布达拉宫广场跟他显摆,我已经到达西藏了!我知道,前往西藏,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然而,我做梦也没想到,次日早上我们刚出宾馆门口,就看见60岁的他迎面而来,笑盈盈地披着晨光。
我也清楚记得5年前,他说要到深圳来,我开车到福田地铁站接他时,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老人,挺立在一个阳光炽烈的广场空间,一头银发格外耀眼,衬着深圳蓝的天际,与高远的白云优雅同框。
我们一起去了海边,在一家玻璃幕通透的海边酒店就餐时,我给他拍了一张照片,他非常喜欢,用这张照片当作微信的头像。那时候,80岁的他,鹤发童颜,想去哪里,抬腿就走,雷厉风行,绝不含糊。他还对我说,冬天时他被骑电动车的快递员撞飞了,结果爬起来哪也没撞坏。他哈哈一笑,像讲别人的事情。
当下人们的阅读兴趣已经不可逆地从纸质读物转向手机刷屏,类似这种形式的出版物已经束之高阁。平心而论,在当下拥挤的图书市场,多了老崔这部书多不了什么,少了这部书也少不了什么。然而,在我通览了他这些心血结晶的作品后,我再一次被崔教授感动。
我反复品味着他将要出版的摄影集所划分的四个乐章:雪域高原、舞台生涯、城市变迁、百姓生活。如果说这是暗合了他生命中的四个季节,莫不如说就像他多年工作的音乐环境,总有美妙的旋律在耳畔回荡,而舞台外的城市民生与雪域高原,不也如同一首铿锵作响的交响织体,以四个乐章的结构振聋发聩,昭示后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