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湖州日报)
转自:湖州日报
○ 赵佳安
手机屏幕在昏暗房间里亮起,朋友们纷纷发信息来祝贺我加入市级作协。我欣喜于他们对我文字的关注,可下一秒也错愕地扯了扯嘴角:写作这条路,我是从什么时候踏上起点的?我低头望了眼书桌,抽屉里有三本安妮宝贝的书,书页早已泛黄卷边,但它们比我更清楚答案。
每个十六岁的少女,内心都曾下过一场无声的雨。这雨不是疾风骤雨,是回南天里的绵绵细雨,阴冷且潮湿,还带着桧木香气,挥之不散。谁能懂那个年纪的少女心事呢?细腻里藏着天马行空,狡黠中又透着淡淡忧伤,仿佛七彩琉璃,晶莹剔透但一碰就会碎。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斜照在藏在课桌里的小说上,是那些悄悄拼凑的文学碎片,成为了我少女时代的英雄主义。
彼时,新世纪的钟声刚刚敲过。课桌底下,开始秘密流传起各种装帧奇特的杂志和小说。不记得是从哪个同学手里接过一本《萌芽》杂志,是略显陈旧的黄色封面。杂志里的文章情节我已淡忘,可合上杂志时,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就此打开。我忽然看见一种全新的、为文学而生的感官在悄然苏醒。它既不激烈也不张扬,却幽深而持久。原来文字还可以这样被运用,原来青春期那些内心无以名状的褶皱,都可以被文字熨平而照亮。从那以后,我便像一株渴望雨水的蕨类植物,开始近乎贪婪地搜寻阅读身边所能触及的杂志和小说。
千禧年后的青春文学,像被封存在一块温热的椭圆形琥珀里,笼罩着一层毛茸茸的光晕。连其中的跌宕起伏,都被镀上某种令人心口发烫的真实,我就在这层光晕里,深信不疑地长大。《幻城》里是雪雾弥漫的刀刃和柔情,勾勒出冰与火的梦境交织。《七月与安生》中隧道里呼啸而过的风,吹散了两个女孩永远在一起的誓言。《左耳》里甜言蜜语要说给左耳听,因为最靠近心脏。而我,就在这一页页字里行间,做着那样的梦:我渴望穿上洗得发软的白色棉麻长裙,俯视苍茫山脉。在夏日的蝉鸣中,邂逅图书馆某个散发青草香气的衬衫少年。然后在大学毕业后坐在堆满稿件的书桌前,指尖小心抚过滚烫的、生涩的、甚至有些矫情的句子。那个时代的迷人之处,或许就在于它给了我一种美妙的错觉:仿佛平淡的、按部就班的青春,只要经过文字的淬炼,就能变得像书里描写一样,棱角分明并光芒万丈。
漫长岁月的故事结尾,我并没有和少女时代的笔记里摘录那样抵达墨脱传说中的高原,也并未在大学图书馆的转角处遇见一位白衣少年,甚至都没机会触及文学杂志编辑的大门。那些渗透纸张肌理的画面,却让我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重拾纸笔。当我写下这些字句时,墨脱的莲花正开在某个时空的雨季,白衣少年衬衫的风留在梧桐树下。而此刻的我,正用一种新的方式拥抱了所有可能的自己,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重逢?
嗨,十六岁的我,你还好吗?此刻窗外的梧桐叶,是不是正把你的练题册染成晃动的碎金?你大概刚被老师没收了藏在课本下的《梦里花落知多少》,掌心还留着圆珠笔压出的红痕。虽然你没有成为小说里的大女主,可是那些在课本缝隙里疯狂生长的句子,它们并没有消失。它们像春雨渗进大地,在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了你骨血里的年轮。
而我会继续在这条名为写作的道路上,用文字堆砌起生命的厚度。青春从未远去,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我的文字里,生长出了更辽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