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最重要的事没有发生在乌克兰，也没有发生在莫斯科或华盛顿，而是发生在布鲁塞尔，欧盟正在那里举行峰会，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告诉记者，“不解决乌克兰未来两年的资助问题，我们就不会离开欧盟理事会。”

这次峰会的主要目的是讨论如何使用被冻结的俄罗斯主权资产，除了来自内部比利时和匈牙利等国的反对、异议外，特朗普和克里姆林宫也在施加压力，面临诸多困难。

简单总结一下，就是比利时等国担忧法律问题和来自俄罗斯的报复，而最根本的，就是用这笔高达2100亿美元做担保发行债券来支持乌克兰，其中一部分很可能会被用于军事援助，这是克里姆林宫最无法接受的，这意味着乌克兰可以再坚持两到三年，而俄罗斯因为经济等因素，未必能坚持这么久，即便能坚持，也要付出更大代价，谁也不敢保证在这两三年里俄罗斯会发生什么事。

因此，我们看到克宫发言人佩斯科夫和俄罗斯副外长格鲁什科等人纷纷公开发声，除指责欧盟违反程序等之外，还威胁会采取报复，包括提起法律诉讼和没收在俄罗斯境内的欧盟公司资产。

根据基辅经济学院研究所的数据，截至2024年，西方公司在俄罗斯境内的资产总额至少为1270亿美元，注意，这不是欧盟，而是所有西方公司在俄罗斯境内的资产总额；而克里姆林宫此前已经冻结或没收了至少32家西方公司在俄罗斯境内的资产，至少570亿美元。

基辅经济学院研究所透露，自2022年战争爆发至今，已经有1903家外国公司退出俄罗斯或缩减在俄业务，但仍有2315家公司在俄罗斯运营，这些外国公司在俄罗斯的分支，其资产、投资和分红“基本都在俄罗斯控制之下”，外国公司去年在俄罗斯的获利总额为195亿美元，十分可观，但很多公司因为红利支付禁令，并无法把利润汇出。

而在美国那边，则有些分裂。

包括《泰晤士报》和Politico在内，多家媒体报道称，特朗普政府私下警告欧盟和美国不用动用被冻结的俄罗斯主权资产，“欧洲人必须退还这笔钱”，原因是担忧此举可能会导致战争拖延并让西方失去对克里姆林宫施加影响力的手段。

就个人而言，我认为很可能还有另一个因素，就是特朗普及其代表的利益集团很可能也盯上了这笔巨额资产，准备将这笔钱用于乌克兰重建，而特朗普“和平协议”的一个关键部分，就是要美国公司主导乌克兰重建并从中拿走大量利润。

一些美国国会的两党议员则支持欧盟，公开发声支持欧盟，并专门为此联盟致信持反对态度的比利时政府，敦促其用被冻结的俄罗斯主权资产资助乌克兰，警告拖延只会助长克里姆林宫的气焰，考验北约的决心。

不过，相比特朗普，这些美国议员的呼吁影响力十分有限，《华盛顿邮报》等发表评论，认为特朗普政府施加的压力，会让欧盟内部更加分裂，鼓励比利时等国坚定其反对态度。

欧盟内部，匈牙利等国的态度自不必说，让人感到可笑的是，就在布鲁塞尔峰会召开之前，匈牙利总理欧尔班居然公开撒谎，宣称关于动用被冻结俄罗斯主权资产向乌克兰提供赔偿贷款的问题已被移出议程，“我们取得了胜利”。

欧尔班，果然跟他们是一丘之貉。

相比匈牙利，态度更重要的是比利时以及意大利、捷克等国，意大利和捷克等国对如何使用被冻结的俄罗斯主权资产有不同意见，意大利总理梅洛尼表示，欧盟不应该只关注比利时，还要关注其他伙伴国家“在其各自的金融体系中也有被冻结的资产”，“意大利显然认为俄罗斯应该优先承担被攻击国家的重建费用这一原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但这一结果必须在坚实的法律基础上实现。”

在欧盟境内被冻结的俄罗斯主权资产总计约2100亿欧元，其中1850亿欧元冻结在比利时的欧洲清算银行，在欧盟将俄罗斯主权资产改为“永久冻结”后，俄罗斯央行已经在莫斯科仲裁法院起诉了欧洲清算银行；剩下的大约250亿欧元到300亿欧元冻结在法国、德国和卢森堡。

除此之外，那些不是欧盟成员国的欧洲国家也冻结有不少俄罗斯主权资产，诸如英国冻结了大概260亿欧元，瑞士冻结了76亿欧元，在整个欧洲被冻结的俄罗斯主权资产大约有近2500亿欧元，约合2900亿美元。

梅洛尼的意思很清楚，虽然英国和瑞士不是欧盟成员国，但乌克兰现在捍卫的是整个欧洲，所有欧洲国家，不管是不是欧盟成员国，都应该承担义务。

关键还是欧洲清算银行所在的比利时，比利时政府要求获得额外保障以防范俄罗斯的诉讼和反制措施，保护比利时免受俄罗斯可能提起的诉讼，以及莫斯科的金融制裁和反制措施。

欧盟已向比利时提出一项机制，承诺在面临诉讼或损失时，比利时将获得全额资金补偿，并提供独立于欧盟其他国家共同义务的保障。此外，除非这些保障措施生效，否则资金不会向乌克兰划转。

但布鲁塞尔认为这还不够。比利时坚持要求获得更严格、更独立的保障，以确保自身不会独自面对俄罗斯可能提出的要求。

比利时还有其他一些考虑，我在之前的文章中多次提过，包括但不限于比利时首相巴特·德韦弗的政治倾向、比利时政府从被冻结俄罗斯资产中的获益等等。

欧洲情报机构刚刚爆出猛料，称俄军总参谋部情报总局（GUR）的特工正在恐吓比利时政界人士和欧洲清算银行高管，试图借此阻止动用那笔价值1850亿欧元的巨额资产。

考虑到克里姆林宫现在的剧烈反应，这个消息的可行性相当高。

欧盟领导人正积极游说比利时首相巴特·德韦弗，泽连斯基也亲自上阵，告诉后者：“来自俄罗斯的法律威胁远远不如俄罗斯在欧盟边境的存在可怕”。

泽连斯基称理解比利时的所有担忧，但必须就赔偿贷款做出决定，“这既公平合理，又能确保乌克兰的长期利益可预测性”，从对方那里就乌克兰未来的资金援助获得了积极信号，一致认为提供援助刻不容缓。

乌克兰目前急需新的资金注入，泽连斯基称，如果在春季前无法获得新资金支持，乌克兰将被迫大幅削减无人机产量并丧失远程打击能力，目前，部分防空系统的导弹已经耗尽。

泽连斯基在欧洲理事会会议上告诉欧洲领导人们：“正如没收毒贩的资金、缴获恐怖分子的武器一样，俄罗斯的资产应当用于抵御俄罗斯的侵略，重建被俄罗斯袭击破坏的一切，这是合乎道德的，是公正的，也是合法的。”

泽连斯基称获得的资金主要将用于购买武器，其中很大一部分用于购买欧洲武器，支持欧盟工业发展。

一些坚定支持乌克兰的欧洲领导人也纷纷发声，诸如波兰总理图斯克：

“现在我们面临一个简单的选择：要么今天的金钱，要么明天的鲜血。我说的不仅仅是乌克兰，而是整个欧洲。 这是我们必须做出的决定，也只能由我们来做。我认为所有欧洲领导人最终都必须挺身而出，承担起这份责任。”

最新消息，很不幸，当地时间12月19日凌晨，欧盟布鲁塞尔峰会结束，没能就以“赔偿性贷款”方式用被冻结俄罗斯资产援助乌克兰达成一致，而是决定在未来两年以0利率的泛欧联合借款方式向乌克兰提供900亿欧元资金支持，比之前提出的“赔偿性贷款”少了500亿欧元，匈牙利、捷克和斯洛伐克拒绝参与这项贷款。

这笔贷款将以欧盟一般预算担保作为抵押借入，只有在俄罗斯支付赔偿后，乌克兰才会归还，如果俄罗斯拒绝向乌克兰支付赔偿，欧盟将动用被冻结的俄罗斯主权资产。

相比用被冻结俄罗斯资产做担保，用欧盟预算做担保的成本更高，而且在未来需要迅速扩大规模时会更加困难。

没能用被冻结俄罗斯资产支持乌克兰，失败的原因主要来自比利时，比利时政府担心遭到来自俄罗斯的法律报复和外交反制，尽管其他欧盟成员国试图提供担保以减轻比利时的顾虑，但相关条件未能获得全员通过。

克里姆林宫对这一结果弹冠相庆，媒体也认为这是一次失败，“以欧盟纳税人资金而非俄罗斯资金为基础的借款协议，在政治上对默茨和乌尔苏拉·冯德莱恩构成了打击”，“欧洲现在越来越不可能同意动用高达3000亿美元的俄罗斯资产用于乌克兰。”

但欧洲依然将其视为一次胜利，欧洲理事会主席科斯塔称此举满足了乌克兰的“迫切财务需求”，避免了乌克兰资金耗尽的风险，欧盟用行动证实了自己对乌克兰的支持，也是全球舞台上的强大参与者。

德国总理梅茨发声，称协议是向克里姆林宫发出的决定性信号，克里姆林宫必须意识到这场战争在经济上时不可持续的。

泽连斯基感谢了欧盟，“我感谢欧盟所有领导人，感谢欧洲理事会就2026-2027年向乌克兰提供900亿欧元财政援助做出的决定。这是一项意义重大的援助，真正增强了我们的韧性。重要的是，俄罗斯的资产仍然无法动用，乌克兰也获得了未来几年的财政安全保障。感谢这一成果，感谢大家的团结。我们将携手捍卫我们大陆的未来。”

实话实说，写这篇文章很费神，删删改改，要比写战场的文章困难多了，我个人对欧盟的决定有些失望，没能用侵略者的钱支持被侵略者，在很多人看来这是欧盟的弊病，但欧盟终究帮助了乌克兰，为乌克兰提供了目前最重要的支持，没有任何组织或制度是完美的，都有不可避免地弱点。

这里，我不想指责欧盟，只想说，正是因为欧盟内部存在的强大反对意见，才彰显了欧盟是一个平等、尊重所有成员国权利的组织，而不是一个人或一个成员国就能主导决定的组织。

现在还远不是最黑暗的时刻，对乌克兰来说，战场、经济、政治和外交，并不像克里姆林宫宣传的那样，战斗还将继续，而即便是在最黑暗的时刻，乌克兰依然在闪耀着光芒，照亮乌克兰人，也照亮你我，追求正义和自由的人们。